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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成七零被调包了的小村姑小说结局

冷漠山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一锅土豆炖兔肉,土豆放了很多,尽管留出了大半碗,最后上桌的也有一大盘,只不过一眼看过去,全是土豆,兔肉切得小小块,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。炕上支了个矮小发黑的小木桌,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两三圈,林老太带着女儿和干活的男人们坐最里圈,其余人坐了外围。吃食都是有定量的,不能你想吃多少拿多少,林老太负责分食。林宝芝分到了一个半高粱和玉米面做的粗面饼,面饼还算紧实,有半个碗口大,她摸了一下肚子,这份量大概能填个七八分饱,其他女人分的也就比她多半个,她没什么异义。主菜是那盘土豆炖兔肉,也是要分的,林宝芝是最后分的那个,轮到她时,里头剩的看着比分给她小弟的要多一丢丢的样子,林老太看了她两眼,干脆把盘子递给了她。林宝芝眯着眼睛接过来,正打算把盘里的炖菜...

主角:林宝芝俞洲平   更新:2024-11-19 16:0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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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林宝芝俞洲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穿成七零被调包了的小村姑小说结局》,由网络作家“冷漠山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一锅土豆炖兔肉,土豆放了很多,尽管留出了大半碗,最后上桌的也有一大盘,只不过一眼看过去,全是土豆,兔肉切得小小块,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。炕上支了个矮小发黑的小木桌,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两三圈,林老太带着女儿和干活的男人们坐最里圈,其余人坐了外围。吃食都是有定量的,不能你想吃多少拿多少,林老太负责分食。林宝芝分到了一个半高粱和玉米面做的粗面饼,面饼还算紧实,有半个碗口大,她摸了一下肚子,这份量大概能填个七八分饱,其他女人分的也就比她多半个,她没什么异义。主菜是那盘土豆炖兔肉,也是要分的,林宝芝是最后分的那个,轮到她时,里头剩的看着比分给她小弟的要多一丢丢的样子,林老太看了她两眼,干脆把盘子递给了她。林宝芝眯着眼睛接过来,正打算把盘里的炖菜...

《穿成七零被调包了的小村姑小说结局》精彩片段


一锅土豆炖兔肉,土豆放了很多,尽管留出了大半碗,最后上桌的也有一大盘,只不过一眼看过去,全是土豆,兔肉切得小小块,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。

炕上支了个矮小发黑的小木桌,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两三圈,林老太带着女儿和干活的男人们坐最里圈,其余人坐了外围。吃食都是有定量的,不能你想吃多少拿多少,林老太负责分食。

林宝芝分到了一个半高粱和玉米面做的粗面饼,面饼还算紧实,有半个碗口大,她摸了一下肚子,这份量大概能填个七八分饱,其他女人分的也就比她多半个,她没什么异义。

主菜是那盘土豆炖兔肉,也是要分的,林宝芝是最后分的那个,轮到她时,里头剩的看着比分给她小弟的要多一丢丢的样子,林老太看了她两眼,干脆把盘子递给了她。

林宝芝眯着眼睛接过来,正打算把盘里的炖菜倒进自己碗里时,从旁边斜斜伸出一只粗糙的手,要把她盘子夺过去,动作熟练自然的很,显然这种事情已经做过几百次几千次,林宝芝没抬眼,也猜得到这是谁的手。

原身会惯着黄翠花,她可不会惯,她用了点巧劲,就把黄翠花的手甩了出去,正好甩到了前面林老太的胳膊肘上,林老太没有防备,刚端起碗的手一倾,里头喷香的炖菜全洒到了炕上和她的衣服上。

老太太的脾气和她的面相一样,略凶,她愣了一下,直接侧身把筷子狠狠地砸到黄翠花的头上,砸得后者懵住了,林老太还没有解气,怒吼道:“我看你是活得太舒坦了,成天没事找事,这么舒坦,这顿饭你就不要吃了。”说着粗暴地拿过了黄翠花放在面前还未动过嘴的碗,摆到了自己跟前。

她今儿和老头子在张医生那里丢了大脸,都没有找她算账,想着她会自己反省,没想到吃饭的时候还一如既往地作妖。五根手指头有长有短,偏心一点没什么,但日常苛待亲闺女,甚至不在乎亲闺女是否病死,她就理解不了了。

有的人家生孩子的时候受了大苦,身体损伤严重,说孩子克自己,从而忍不住讨厌孩子,那样尚情有可原,可她明明记得黄翠花生大孙女的时候,是很顺利的,比她生淑慧顺利多了。

要说她重男轻女吧,对淑慧又好得没边,林老太想不通。

“娘,我不是故意的,都怪宝芝这个死丫头。”黄翠花委屈得眼眶湿润,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敢反抗,以往不都是她拿就让她拿的吗?她扭头愤怒地瞪林宝芝,发黄的肤色,五官立体周正,只是因为两颊无肉显得丑陋不协调,往常无神的眼睛此刻清凌凌的闪着亮光,脸还是那张脸,却仿佛不认识了。

林宝芝不想和她大眼瞪小眼,很快收回自己的眼神,像是无事发生一样,淡定地把盘子的菜拨到了自己碗里,一滴汤都没放过。虽然这两勺多的菜几乎全是土豆,只有两块拇指头大的兔肉,她依然感觉满足,用筷子把其中较大的那块肉稳稳地送进嘴里。

她这种从容毫无反省认错之意的模样对黄翠花来说是莫大的嘲讽,她忘了中午脸颊被割破的恐惧,头脑一热,不管不顾地大骂:“你这死丫头、赔钱货,没有老娘怎么会有你,居然敢反抗老娘,你怎么不去死呢?老娘真后悔把你养这么大,应该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溺死的。”

她一边骂一边上手去抢林宝芝的碗,“吃肉吃个屁,你以为你是你小姑吗?你就配吃屎。”

林宝芝灵活地避开,站起来远离了炕床,嘴上咀嚼的动作不停。林小弟早已把他姐碗里的好东西认作是自己的,今儿没吃到,他怒视林宝芝,突然凶巴巴地说:“娘说得对,姐,你反正以后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,不如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吃,我可是我们老林家的根,以后发家致富得靠我。”

这番难听的话他说得理所当然,成功让炕上吃饭的好几个人变了脸色。林三婶暗中决定以后让儿子离他这个堂兄远一点,她女儿可不能被儿子认为是赔钱货。

王小英的大儿媳叫孙来娣,她皱着眉,打算晚上回房质问一下自己男人,对她以后生女儿是怎么看的。她自小受够了家里重男轻女的苦,她不认为她不会生女儿,不想女儿以后也受她的苦。当初之所以反抗家里选择嫁到林家,就是因为林家看起来不那么重男轻女,林淑慧的受宠程度是有目共睹的。

嫁进来之后,发现林宝芝待遇远远不如林淑慧,她还忍不住生了困惑,不过,林宝芝毕竟和她隔了一房,她又刚嫁进来不久,管不了别人的闲事。

林老爷子没有文化,也不是多么明事理的人,但他这人爱惜名声,尊敬那些体面人,该懂的都懂,失望地看向一惯怯弱不喜出头的二儿子,等了好一会,没见他说话,老爷子沉重道:“你就是这样教你媳妇和儿子的?”

媳妇没有个当娘的样,不把女儿当女儿,儿子凉薄不把姐妹当姐妹,作为丈夫,作为父亲,却一句话不说,是不是他觉得这样做人完全没问题?连女儿都不管不顾的人,以后他和老婆子老得干不动活了,能指望他养老吗?

林老二满脸臊红,他听爹娘的话,听媳妇的话,很少自己做主,不知道这时要怎么辩解。女儿不是总是被骂的吗?一向如此,只是今天被骂得难听了些,被骂的场合不太对,平常老爷子都没有吭声,今儿怎么替女儿出头了?

屋子气氛变得相当凝重,黄翠花理智归来,闭上了嘴巴,小心地观察公婆的脸色,黑得难看,心里恨死了林宝芝,这个赔钱货为什么中午时不直接高烧烧死呢?

林老爷子想到的,林老太也想到了,她同样失望地看着二儿子,说了一句:“你妹妹也是女儿,我和你爹不会这样对你妹妹。”

“妹妹不一样。”林老二嘴唇动了几下,终于干巴巴地吐出了一句话。至于哪里不一样,他说不明白,只知道爹娘宠着妹妹,其他兄弟也宠着妹妹,自己媳妇也宠着,那他就跟着宠呗。

老父母教训老儿子,其余人不好插手,鼻观眼眼观心,默默地扒饭,但林淑慧不能保持沉默,黄翠花和林老二都对她挺好,又提到了她的名字,于情于理,她都不能让老俩口对二房产生芥蒂。

她扬起柔和安抚的笑容,放下碗筷,说:“爹,娘,你们误会二哥二嫂了,他们也是疼宝芝的,就是气她动作没有分寸,造成了食物浪费,情绪上头,才会胡言乱语。”叹了口气,责备地望向林宝芝,“宝芝,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,怎么能这么大力把你娘的手甩开?咱家好不容易吃上一顿肉,好在弄洒的不多。”

林宝芝嘴角微勾,似笑非笑,好一个和事老,好一手转移矛盾的话术,话里话外都是她的错,她不该动手,而且话里聪明地留有余地,让人忍不住遐想幸好弄翻的只是一个碗,而不是一盘菜。

黄翠花不是太笨的人,很快反应过来,配合着林淑慧替自己辩解:“爹,娘,淑慧说得对,我是看食物洒了,才这么气愤的,至于文俊,他肯定是跟别的孩子学坏了,回头我和树安会好好教育他。我发誓,我真不是要抢宝芝的食物,我那会看她拿盘的手抖了一下,忍不住就伸手帮扶一把,哪里想到宝芝反应过激,直接大力甩开了我的手。”

抖不抖的也没有人细看,还不是随她编造,黄翠花垂头,用指腹抹了抹眼睛,佯装难过受伤,“她生病遭了那么大的罪,我心再狠,也不会这样对待她,她是我亲闺女,和文俊一样都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啊。”

林老二讷讷地搭腔,“就是这样,宝芝不该浪费食物的。”

林小弟也是会看脸色的人,低着头装作认错了。

林老爷子和林老太面色稍缓,不再对儿子儿媳发难,不过看林宝芝的眼神变了,变得如林淑慧那样,布满了责备。

林宝芝期间一直保持往嘴里塞东西,兔肉无腥膻有嚼劲,入口味蕾就感觉到满足,可惜两块只能塞牙缝;土豆炖得软软粉粉的,浸透肉香,吃起来比兔肉还过瘾;粗面饼带着淡淡的植物甜香,是没有受过光照污染的纯粹粮食的味道,回味无穷,在她原本的世界,有钱有势也买不到,比肉还要珍贵。

这些东西真好吃啊,林宝芝顶着几道质问不善的目光,不紧不慢地把嘴里的食物嚼碎吞下,对着黄翠花淡声道:“大家都没看到我拿盘的手抖没抖,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,就你说抖,那就抖吧,反正你眼睛永远紧盯着我拿到的好东西。”

这是讽刺黄翠花总是抢她的食物。

“你说帮我扶着盘子,扶就扶呗,我只是把盘子往我面前拿,你手没往你那边用力的话,怎么可能会大力甩出去?我们可以把刚才的动作再演示一下,让大伙瞧瞧你是抢还是扶。”

力的作用是相互的,一演示就能看出黄翠花在撒谎。

顿了一下,林宝芝轻描淡写接着道:“我以前也以为我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,你会像奶奶疼小姑一样疼我,可我高烧两天,你一句过问都没有,我终于想明白,我错了,我就算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,也是一块你讨厌的肉,你恨不得我腐烂死亡,不然,我殷切地恳求你,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给我请医生?”

想选择性忘记她高烧要烧死这事吗?做梦。

黄翠花再一次认识到这个女儿是真的变了,变得善言辞,一句一句的有理有据,她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,林宝芝也不等她反驳,目光从她身上挪开,落到林淑慧身上,这人看不得她好,那她就把她的秘密揪出来,别想高高在上捡尽便宜。

“小姑姑,你说我爹娘疼我,能请你举个例子说明他们在哪方面疼我吗?”轻轻笑了一声,语气随意,“我倒是可以说出很多他们疼你的例子,比如啊,每两三年做一次的新衣服,我从来没有过,每次我娘做好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给了你,然后换回一件你穿不下的旧衣服和一双破鞋子,我没记错的话,你现在身上的棉衣,布料该是属于我的,你有一蓝一红两件同款棉衣,而我,穿的是你几年前淘汰的。”

林宝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深灰色的棉衣,袖子短,衣身短,也就原身很瘦,所以还能穿得下,里面的棉都结块发硬了,能保暖,但有限。脚下的鞋子也是短得不合脚,脚指头都穿透露出来了。

她抬起头,在众人瞠目结舌中,继续举例:“再说干的活吧,不说烧水喂鸡等杂七杂八的,就说给全家洗衣服,我可记得一开始奶奶是分配给你的,可你有洗过几次?基本上是我在洗。我娘说你身子羸弱,干不得活,我得帮你干,可我看上去比你瘦得多呢,我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你穿不下的衣服,哎,我娘可真疼你。”

挑衅地抬抬眉头,“不知情的人,肯定以为你才是我娘的亲闺女,而我,是从哪个旮沓角落捡回来的。”

最后这句话威力有点大,好几个人若有所思,面面相觑,黄翠花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,林淑慧同样被震住了,心脏猛跳,还是林老太经事多,迅速地回神,对林宝芝呵斥道:“你也像你娘一样发神经吗?胡言乱语什么。”

林宝芝没有呛回去,她把该说的都说了,有脑子的自然会往着话里思考,林老爷子和林老太看起来不像没有一点脑子的,其余林家人也是。以前肯定也有那么一两位思路跳脱,不经意猜测过,但换女儿这种事匪夷所思,荒唐透顶,不会往深里想,现在由她这个当事人点出来,不深想也不行了。

碗里的饼要凉透了,她得赶紧吃。

这顿以喜气洋洋开局的晚饭,因为林宝芝投的炸弹太大,结束得格外潦草。

黄翠花中途想扳回局面,哭诉着说林宝芝在污蔑她这个亲娘,她真的没有想抢她的菜,也没有苛待她,对小姑子好纯粹是因为小姑子同女儿同一天出生,她把小姑子当女儿养。

王小英这个大伯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,插嘴说拔河的时候,没抓住绳子的人,用力越大,往后摔得越远,这是讽刺黄翠花是抢盘子而不是扶盘子。又说她亲眼见宝芝洗了好几年衣服,穿得像个没娘的孩子。这些都是事实,容不得诋毁的事实。林三婶附和着说我也看到了。

林老二茫茫然说不出话,林老大和林老三看他的目光充满怀疑。

黄翠花自此扳局失败,恶毒地偷偷瞪林宝芝,她自以为动作隐秘不着痕迹,然而心里种下怀疑种子的林老太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,刚好注意到了。

林淑慧没有注意到,但她现在也讨厌死林宝芝了,恨不得时间后退,她不去向黄翠花问上一句,这样,林宝芝会悄悄死去,自然而然也就没有这一出大戏。

又怨黄翠花愚蠢,中午的时候,不就吃过一次大亏了吗?怎么还不长记性,非要去招惹林宝芝。有的人在生死边缘走一回,性子是会大改的,她觉得林宝芝就是这样,提醒自己以后得多留意才是,不能让林宝芝坏了她的事。

一边怨恨着那母女,林淑慧一边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化解去林家众人的猜疑,两个嫂子都偏向林宝芝,林老太和林老爷子虽呵斥林宝芝别再胡说,但眉头皱得死沉,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什么都没想,她才刚重生回来,需要这对老夫妻的帮衬。不过,一直到餐桌撤下,碗筷被收去,她还想不出好法子,要命的是,眼下她还有事求于林老太。

“娘,我刚才同你说的要去感谢俞知青,你能再帮我收拾几个鸡蛋什么的吗?”等屋子的人散得差不多,她讨好地问林老太。

林老太盯着她的脸细看,比村里绝大多数人白嫩的皮肤,柳眉杏眼,朱唇琼鼻,相貌无疑是很出彩的,前些日子刚满18岁,就有好几个喜欢做媒的妇人来打探她的口风,问她想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。

她借口想留女儿在家久一点打发了那些人,这自然不是真话,她觉得女儿这般好相貌,能配得上那些吃公粮有工作的人。她从小把最好吃的留给她,把最漂亮的布拿来给她做衣服,从不逼她辛苦上工。

让女儿嫁给普通乡下人,说实在的,林老太舍不得。她也暗中问过女儿,女儿坚定地表示只嫁县里人。那些媒婆能介绍的条件再好也是些村里人,不是她的目标,她自然要打发走他们。

林家人脉不广,她这段时间晚上老是睡不着,就是愁着要怎么给女儿找个县里的好婆家,翻了年就是19岁的大姑娘了,谈婚说嫁的好年华,如果没找到合适的,继续熬下去,以后别人该嫌弃年纪大了。

可她从来没想过,她费劲心思替之筹划的女儿,有可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。这五官,不像她,不像老头子,她以前觉得有一两分像二儿子,这会再看,确实是有点像儿子,但再琢磨,也有一两分二儿媳妇的影子。

“娘?”林老太久久没有答复,林淑慧忍不住又叫了一声,心里有些不安,老太太不会这时候就想收回对她的疼爱吧?

“不是有大半碗肉菜了吗?”林老太按下心思,用寻常的语气说话,一切都还没有定论,她不该表现异样的。

林淑慧观察着老太太的表情,摇着她的手臂娇憨道:“娘,俞知青是从毒蛇口中救了我,那可是眼镜蛇,被咬一口我就没命了,俞知青相当于对我有救命之恩,半碗菜的谢礼轻了一点。”

“行吧,娘再去给你拿几个鸡蛋。”林老太最受不了她撒娇,疼了快二十年的女儿,就是以后真证明不是她生的,疼爱也不是说收回就收回的。

最后,林淑慧拿到了10个鸡蛋,和那碗土豆炖兔肉一起用竹篮子装着,打着家里唯一一把手电筒,向知青点走去。

时间还不到7点,但冬天日头短,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,林老太让她明儿再去送,林淑慧不答应,她现在迫切地想去见见俞洲平,这个未来的军中大佬,她想嫁的人。


林淑慧话一离了口迅速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套话了,但最惊悚的不是面前笑得很讨厌的人居然会套话,而是林宝芝为什么会知道她指的军官是知青,林宝芝到底知道了多少事?她停下哭泣,故作不解道:“你到底在说什么知青,没头没尾的,我听不懂。”

林淑慧想继续装傻,林宝芝乐得成全她,她一点也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猜到,敷衍道:“我就是顺口一说,听不懂就听不懂吧,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。”

林淑慧一点也不相信林宝芝的说辞,她又不是真的傻子,虽然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,但眼下最关键的是把林宝芝嫁出去,她余光看了看那个从她进门,眼睛就一刻不离她的男人,嫁给那个男人。

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和上辈子爱打人的老寡夫是一样的,只要林宝芝嫁过去,管她知道多少,她都不必再分神对付她,因为那个男人绝对会把林宝芝收拾得服服帖帖,欲死不能。

林淑慧又往林老太和林老爷子那边瞅了两眼,两人好像不吃她利诱那一套,依然没有做出抉择。利诱不行,那就改为示弱,林淑慧咬紧牙关,再次选择了下跪,“爷爷,奶奶,你们要是实在舍不得宝芝,那干脆让我替她出嫁算了,就当是我偿还占了她身份18年的债。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真心实意把我当女儿宠了18年,以后,恕我无法在你们身边伺候了。”

话落,林淑慧郑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,她却倔强地压抑着没哭出声来。

林老太刚才确实气林淑慧想牺牲宝芝成全她自己的做法,可这会看她又是哭又是磕头的,心一下子又软了。她手足无措地站着,心想不能让淑慧就这样替宝芝嫁了,但是让宝芝嫁,她也舍不得,可如果宝芝不嫁,就要给出去45块钱,以后她和老头子是要吃糠吗?

不知不觉中林老太的心开始偏了,无意识地往林宝芝那里瞅,嘴里喃喃着很低很低声的话,没有人听清是什么话,林宝芝却根据唇形知道是在念她的名字。

林老爷子也没了主意,他往林老大那边看,林老大没说话,王小英说了:“爹,我家文贵近来要说亲,钱真的帮不上忙。”

林老爷子又往林老三那边看,林老三看了媳妇一眼,见她没吭声,犹豫了一番,苦着脸说:“爹,我这边最多能凑15块。”15块是他的极限了,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。

林老爷子挤出一点笑脸,最后去看林老二,林老二低着头,至始至终低着头。林老爷子把头扭回来,上次分完家他和老婆子最终拿到了19.5块,算上藏了许多年的一点点体己钱,再加上老三的15块,拼着老脸再去借个几块,就能凑出45块了。但这是全部的家当,给出去了就要不回来,以后谁要是出点意外生点病啥的,要怎么办?

林老爷子陷入了痛苦的挣扎,并且眼睛也无意识地往林宝芝那边瞟。

不过,他很快就从挣扎中解脱了,因为林宝芝开口了。

林宝芝不是有意考验人心,她只是想知道在两老心中,到底是林淑慧更重要一点,还是林宝芝这个名字代表的身份更重要,她现在得到答案了,于是,她不再沉默。

她看着黄大中说:“谁拿了你的钱,你就去找谁要。我不会嫁,也不需要嫁,因为包办婚姻是犯法的。”林宝芝开始背诵她前天才看到的内容,“婚姻法第一条规定,废除包办强迫、男尊女卑、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,实行男女婚姻自由……”

背完婚姻法相关规定,现场大半人已经懵圈了,林宝芝却没有停下,反而提高音量,严肃地道:“妇女主任天天宣传,广播上大领导也一再强调,你你你你——”她用手把黄大中,长脸女人,黄翠花,黄老太等人挨个指了一遍,“却知法犯法,你们难道觉得自己比法律更威风、比大领导更威风吗?”

姑且不提法律,谁敢说自己比大领导更威风啊,那不是不要命了?被她点名指到的四个人都慌了,黄翠花心慌的同时,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可怕感,换女真相揭露那晚被吓到崩溃的记忆朝她汹涌地扑来,她脸色刹那间白得像纸。

长脸女人哆嗦着唇,声音弱弱的,“你在胡说什么?我们没犯法,也没敢和大领导对着干。”

“没询问过我的意见,罔顾我的意愿,擅自指婚逼婚,不就是包办婚姻吗?”林宝芝目光直直看向那些因事情急剧反转而惊呆了的吃瓜群众,口吻真诚:“大哥大姐们,你们肯定是认真听宣传,认真听领导话的人,我相信你们的判断,你们来说说刚才他们做的事叫不叫包办婚姻?”

“好像叫吧。”有一个率先回了神的嫂子愣愣地道,其实她不太确定,但如果她说不像,那不就是证明自己不认真听宣传,不听领导的话吗?这怎么能行。

听她说了话,她旁边的村民一个个唯恐自己被误认为思想不合格,争先恐后回答:“对,那就是包办婚姻。”

更有人为了证明自己懂得多,超大声地说:“包办婚姻是犯法的,听说犯法的人要被抓去坐牢。”

“包办婚姻是落后的封建思想,有这种思想的人要去重新接受改造。”这是为证明自己思想先进的。

“改造那不就是像那些臭老九一样被关到封闭的营地里,白天干活,晚上写思想报告吗?”……

一人一句,一句比一句吓人,黄大中听得两腿发软,常泛凶光的眼睛现在装满了恐惧,他抖着声音大声道:“我、我不要媳妇了,还我45块钱。”

长脸女人被儿子提了醒,急忙去看黄老太,催促道:“对,我们不做包办婚姻的犯法事,赶紧退还我们45块钱。”

黄老太同样吓得七魂没了三魄,连谎言都忘了说,讷讷道:“45块钱没有了,不知道被谁偷走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长脸女人急了,儿子上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,全靠她和她男人去干,45块钱是家里的大半积蓄了,她顾不上别的,扑过去揪住她的领子,“你个老太婆,不把钱还回来,我今天打死你。”

“翠花,你帮帮娘。”黄老太快哭了,面前这一家子在村里可是以蛮横出名的,她不敢耍赖,何况,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
黄翠花哪里有这么多钱,就是有她也不舍得,45块钱不是几块钱,把钱给她老娘,相当于肉包子打狗,有去不回。黄老太以前哄走过她不少钱,黄翠花早从纯粹的愚孝中脱离出来了,她低头看着脚尖,小声道:“娘,我没有这么多钱。”

“你这个不孝女,老娘怎么会生……”黄老太张口就想大骂,只是才骂了个开头,被林宝芝打断了,她声音不冷不热,听起来却无端让人浑身发毛,她说:“你们要吵要闹晚点离开林家再闹,现在我有事要确认一下,你们说说有没有私下里给我定了婚约?”

四个人一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,“没有,完全是误会一场。”

“误会不误会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,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。”林宝芝抬了抬眉头,轻飘飘地丢出自己问话的目的,“这样吧,念你们醒悟及时,我可以不继续追究,不过我精神刚才受了很大的惊吓,需要一点精神补偿费,你们4个人,一人需要补偿我2.5块钱。”

她眼神随意地扫过去,黄翠花等四人瞬间像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,林宝芝轻轻笑了:“不想补偿也行,我现在就去大队委说说你们做的事,大队委不管,我就去找公社,公社也不管,我就去县里革委会,到时候有什么后果,我就不敢保证了。”

不是不想把这些人一下子打进泥地里,让他们再也翻不起身。但包办婚姻,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,特别是在农村,大半女人都是听父母的意见来的,过得好不好都是看命。所以妇女主任才天天煞费苦心地召开大会,给大家做思想工作。

包办婚姻,其实只是“父母代表绝对权威”这思想的一个表现点,而“父母代表绝对权威”又恰好是大多数乡下人拥护的信条。林宝芝几乎不用脑子想,也能猜到她真把这几个人送进去了,回过味后,就是全体村民联合排斥她的局面,因为她推翻了他们的信条。

毕竟还要在这边讨生活,林宝芝觉得自己需要悠着点。

几番斟酌,赔钱是她认为最恰当的惩罚方式。既不会引起村民公愤,又能让人印象深刻,以后不敢再随意招惹她。

至于特意把10块钱拆分成人头平均数来说,则是因为10块钱听起来挺多,肯定会有人觉得她趁机狮子大开口,拆开成2.5块就好多了,同时也能避开这些人为谁掏多少钱而起的争执,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们头上。

林宝芝的话落下,现场鸦雀无声,大伙再次被她的举动惊呆了。

林宝芝无视这振聋发聩的安静,淡定地补充了一句:“我现在开始数数,数到100,要是还没有收到补偿……”后半句她自动消了声,该说的前面她已经说了,没有再强调的必要。

黄大中和长脸女人飞快地对视一眼,长脸女人重新揪住黄老太的衣领,威胁道:“你快点帮我们出钱,这是你欠我们的,你要是敢不出,就别怪我了。”

黄大中跟着把指骨捏得咔咔响,配合他娘道:“你反正人老了,这双手和双腿留着也没什么必要,我先给你打断一下。”

“翠花,你快给钱。”黄老太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,眼泪和鼻涕一同落下,把一张刻薄脸糊成大花脸,无比的滑稽。

林宝芝目光看都没往那边看,只管心无旁骛地数数,“19、20、21……40……”

黄翠花眼看她要数到50了,再也经受不住她和黄老太施加的双重压力,咬着嘴唇跺了跺脚,飞快地跑回了屋里,长脸女人同黄大中使了个眼色,黄大中悄悄地跟了过去。没几秒钟,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声及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,随后,黄大中捏着一团纸币跑出来,身后跟着连滚带爬的黄翠花,她凄厉地喊:“把我的钱还回来。”

黄大中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,直接小跑到林宝芝面前,用手指在嘴里沾了点口水,小心地数出了10块钱,而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拿着递给林宝芝,连称呼都用上了敬语:“给您。”

原以为这个瘦巴巴的女人懦弱好欺负,他已经想了好几种带回去折磨她的方式,没想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,一出手,一个回合,就把他们几个全都咬掉了大半条命,这样的人,他惹不起,也不敢惹。

林宝芝抬起下巴,睨了他一眼,才施舍般地从他手上接过了那10块钱,想起了什么,顺便问道:“如果我昨天过去黄老太家,她们打算让你怎么对付我来的?”

黄大中本想扯谎,却在瞄到她嘴角的冷意时打住了,直觉扯谎的后果他承受不住,后背的冷汗一下子浸湿他的衣服,他只好苦着眉头如实道:“老太婆说到时候想办法弄湿你的衣服,让我提前藏在你换衣服的地方,把你……”他顿了顿,强打起勇气继续,“把你身子看光光。”

这样林宝芝不嫁也得嫁,还得快快地嫁,没有任何尊严地嫁。

这也太下作了吧?不少人开始抽冷气,眼刀子毫不吝啬地往黄翠花和黄老太那边投,林宝芝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,这是她早预料到的事,大差不差,现在不过是想起来顺嘴一问,她面不改色道:“滚。”

黄大中早想滚了,他忙不迭点点头,转身跑回去,喊上长脸女人,两人不忘拽住黄老太这个人质,挤开村民离开了这里——黄翠花的积蓄已经到手,但远不到45块钱,剩下的欠款,他们打算挟持黄老太向她家里人讨。

他们刚走,下午提醒上工的小喇叭就响了,围观的村民带着看了一场大戏的满足感恋恋不舍地离去,边走边同旁人讨论细节,并在心里默默地组织语言,打算一会一定要同亲友好好说道说道这场大戏,他们没看到实在太可惜了。

等人走得差不多了,林宝芝不经意地往门口瞥了一眼,然后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,对方眼角微弯,朝她竖起了大拇指。

这人依旧戴着那顶看着就很暖和的狗皮儿帽,不是俞洲平是谁?林宝芝不知他围观了多久,不过看他兴味盎然的样子,想必时间不短。她想到那只先前没机会还回去的手套,动唇吐出无声的两个字“等着”,说完返回屋里拿东西。俞洲平读懂了她的唇语,想了想,干脆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院子里。

林老爷子刚催完林老大和林老三等人让他们别误了时间赶紧去上工,顺便帮他请一下午的假,闹了这出事,他现在完全没心思去上工了,就听到不知何时改跪为站的林淑慧突然惊讶地喊了声“俞洲平”,一个陌生的名字。

林老爷子下意识扭头去看,发现是一个长相格外俊秀的小年轻,眼生,个子很高。没等他开口问话,小年轻主动说:“伯父,我是宝芝的朋友,找她有点事。”


“哦,你还知道什么?”俞洲平突然舒展眉头,语调轻松,“如果你只能说出我的家世的话,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了,这是很容易就能查到的事,没什么了不起的。”

“当然不止那些,我知道你只要做三件事,未来一定会飞黄腾达,鹏程万里,至于哪三件事,我不能随随便便地告诉你,因为我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。”林淑慧特意给自己留了砝码,只要俞洲平追问是哪三件事,她就有自信俞洲平以后离不开她。就像把一个胡萝卜吊在兔子的前面,兔子想要吃这个胡萝卜,一定会追着胡萝卜走的。

俞洲平却没有跟着她的节奏走,他无所谓地笑笑,说:“你是想告诉我,你有预知能力吗?”

林淑慧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看他,俞洲平了然,接着道:“你能看到未来,那你肯定知道国家什么时候放开个人买卖经营,是1977年,还是1979年?”

“不对,是1978年底,77年是高考恢复。”

俞洲平哦了一声,面色没什么变化。林淑慧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,还一套套出了两桩重中之重的事,立马警觉道:“你只要知道我能知道未来很多事就好,俞洲平,我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才告诉你的,你难道不想功成名就吗?”

“当然想,好男儿谁不想干出一番事业。”俞洲平顺着她的话说到一半,再次拐了弯,很随意地问:“林宝芝以后的男人是京都人,还是本地人?”

“她根本没有男人。”林淑慧再次被绕了进去,“她本该早死……不对,你又在套我话。”

林淑慧又慌又气,俞洲平怎么回事,为什么总是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?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,让自己脑子更加清醒,防止再次被套话。

她对面,俞洲平随口报出两个数字,得到惊天新闻,脸色变都没变一下,却在听到林宝芝上辈子早早死亡,活不到现在后,心里翻起了惊天巨浪,连带着,脸上的无所谓和散漫全部退去,被冷峻和阴沉所代替。

是谁害死了林宝芝?俞洲平心脏又酸又痛,他不再理会林淑慧,这个谎称自己有预知能力,实际却应当是不知什么原因,从未来回到了过去的人,因而得知上辈子的一些事,姑且称她的第一次人生为上辈子。这个结论不难得出,如果林淑慧有预知能力,不会连个逼婚都解决不了。他脚步从小跑变成快速奔跑,冲前面那道瘦弱的背影追过去。

裴真真只感觉眨了一下眼,俞洲平就如同一阵疾风一样刮过了她,“洲平,你怎么了?”她话音落下,看到俞洲平跑到了林宝芝前边,张开双臂好像是要拥抱她,然后被林宝芝推开,并重重地肘击了一下。

是她眼花了吗?俞洲平怎么可能去抱那个又丑又穷酸的小村姑。裴真真猛地揉起了眼睛。

林宝芝觉得俞洲平要疯了,大庭广众下莫名其妙地来抱她,她现在恨不得再给他来一脚,“你要疯,找别人疯去。”林宝芝环顾四周,遗憾附近的河段都干涸了,否则她现在就把俞洲平推下去醒醒脑。

俞洲平不断地倒吸冷气,那股汹涌得能化成海浪的心酸和想亲密拥抱的冲动,都被林宝芝下手狠辣的肘击击飞了,他抱着肚子委屈地控诉:“林宝芝,你想谋杀我吗?”


挨着清水村的大山形状远远看上去像一头硕大的黑牛,以此取名为神牛山。神牛山后山实际连着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脉,据说那里有吃人的猛兽,有带毒的瘴气,有让人轻易就迷失在大山里的迷障,因此除了少数经验丰富有胆量的老猎人,没人敢往深里走。

附近几个村的村民,在山里的活动区域,只限前山一小片靠外围的地方。

林宝芝说是去山脚下走走,其实是想进山探一探路,看看山里有什么能吃的能用的,最好能换到钱。她搜刮记忆,发现原身穷得只有两毛钱,不是林家人给的,而是她帮别人捡了好几次柴火存到的,两毛钱能干什么?林宝芝不知道,但她确定肯定买不起她想买的东西。

她昨晚睡觉时把这副陌生的身体摸了一下,入手全是骨头,说瘦骨嶙峋不为过,胸前的发育平得她以为自己是男人,她得买点好东西补身体,据说红糖对女人是大补物,她怎么也得想办法买上一两斤。

再有衣服,穿外头的没脏到不堪入目的话,可以几天一换,一星期一换也没问题,但贴身的起码一两天得换一次吧?原身也就两套内衣,用粗糙的布料做的,穿得太久,磨得只剩薄薄的一层,她感觉轻轻一用力,就能拉扯坏。

求别人给予不是林宝芝的风格,她打算自食其力,靠自己能力整一身舒适的布料。

天气好,来山里活动的人不少,林宝芝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村里人,原身寡言少语,习惯低着头走路,在村里的存在感很低,和大多数人不熟悉,也因此,那些人走自己的,没有和她寒暄打招呼,林宝芝乐得轻松。

神牛山的常青树很多,红松、落叶松、雪松、圆柏、银杉等等,因此冬天看起来只比春夏秋季节略微萧索,总体上是充满生机的。她一路跟随着其他人走到半山腰,对山上的状况有了基本了解,之后脚步一拐,拐到旁边一条比较陡峭的小道上。

小道上显然少有人走,落满了腐叶,一些地方需得攀着石头走,不然走不上去。

没有计时的工具,她只能依经验判断时间的流逝,走了大概半个钟,和主道偏离得很远后,林宝芝终于发现了一些小动物活动的痕迹。她用柴刀砍了一截稍粗的树枝,把树枝顶端削尖,拿在手里准备着,耳朵仔细分辨着周遭的声音。

突然,左后方传来微弱的沙沙声,树叶被翻动的声音,林宝芝脑袋迅速转过去,看到两只一大一小白色毛皮的兔子在左嗅嗅右闻闻地寻吃食。

她没有犹豫,果断朝大的那只投掷手中的木矛,力气大得发出了破空声,大兔子感应到危险,敏捷地往一边跑去,可惜慢了一步,木矛直接扎穿了它的屁股,兔身抽搐了几下,倒在地上没了动静。

林宝芝甩了甩手腕,感叹自己准头有够差,扎到的不是颈部。

打开尿素编织袋,往里填装了些树叶,她走过去抽出木矛,把兔子捡起丢里面。眼睛往小兔子逃跑的方向看了看,遗憾来不及追赶了。

接下来,林宝芝如法炮制又扎到一只个头比较大的松鼠,松鼠反应比兔子灵敏,她扎了两次才顺利扎到。其实捕捉这些小动物,最好是设个简单的陷阱,但她一缺材料,二缺时间,三有可能陷阱捉到的猎物被别人捷足先登捡了去,倒不如直接用投矛的方法,就是费手,她才投了几下,小臂就有点抬不起来了,这具身体太弱了。

刚想把松鼠捡回来装好,侧方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,这年头,山上的东西也是属于公家的,不可私自打猎砍树。林宝芝一边思索着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,一边往脚步声那里看过去,然后对上了一双很锋利但是很好看的狭长瑞凤眼。

瑞凤眼的主人很年轻,刀削斧凿如雕塑一样完美的面容,两颊微微透着些少年感,身量高挑颀长,宽肩窄腰比例优越,不过,最打眼的还属他浑身散发的气质,疏离冷酷中掩不去的矜贵感,一看,就不是小地方出来的人。

林宝芝很快下了结论,对方是知青,在这种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,身份只可能是知青。是知青就好办了,外来人,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和集体荣誉感,不会为这种可大可小的事去告发她。

但该声明的不能少,以防对方以后以此把为把柄拿捏她。

“我本来是想打鸟的,没想到松鼠自己撞了上来。”林宝芝一本正经地扯谎,脸上无一丝异色。

来人自然是俞洲平,他嘴角抽搐,这种没什么水平的谎话,当他是傻子好骗吗?

他沉默着没有马上开口,看面前瘦得丑丑的女孩子走过去把木矛抽出来,那未没入松鼠身体的木头上有干透了的血液,显然,她用这种投矛的方式逮到了不止一只猎物。

俞洲平瞳孔伸缩了一下,泄出几缕明显的震惊。这种过于原始的捕猎方法,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,需要准头,需要很大的臂力,需要敏捷的判断力,缺一不可。他做不到,他认识的那些身手很好的人,也不一定能做得到。

不是亲眼所见,很难相信面前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子能做得到,是天生的好身手,还是后天锻炼出来的?又是哪个村里的人?

“喂。”俞洲平动了动唇,说:“我知道哪里的野物比较多,我们合作?”

林宝芝用树叶擦了一下松鼠的伤口,照例扔进了编织袋,望着俞洲平,淡淡道:“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?”她一个人就能猎到野物,犯不着找个可有可无的人分走一杯羹。

俞洲平其实也奇怪自己会突然开口发出邀请,他向来不是那种热情自来熟的人,甚至称得上不合群,不过,他对眼前这个人太好奇了,好奇到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突兀也不感觉到后悔,他说:“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,加上我有制作陷阱的工具,两人合作的话,说不定能逮捕到大只的猎物。”

看林宝芝不为所动,他玩味地加了一句:“我可是看到你打猎的事了。”

最后一句有点威胁的意味,林宝芝看看天色,离天黑还有挺长的时间,她乱逛,撑死也就能再打多一两只小的野物,进山一趟不容易。何况,她看了看青年手中拎着的同款编织袋,里头八九不离十也是野物,对方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山,很有可能知道怎样把野物销出去,她想尽快换到钱。

抿了抿唇,林宝芝干脆道:“走吧。”

俞洲平嘴角勾起一点愉悦的弧度,一马当先地在前面带路。林宝芝猜得没错,他手里拿着的编织袋里装着的是一只野山鸡。今儿天气好,适合上山,于是,他特意找了个借口请了假进山,不过运气不太好,只捉到了一只鸡,不大的鸡,都不到两斤。

邀请林宝芝去的地方,是他前阵子意外迷路撞进去的,只待了一会就看到了猴子、刺猬、黄鼬等动物,密集程度比别的地方高很多。他回来几天后又去探了一次路,不过很快就离开了,那里虽不算深山,但格外偏僻,树木茂密,一个人不够安全,而他是惜命之人。

这些天,他一直在物色靠谱的伙伴,打算相伴着去,只是,没有谁入了他的眼。他余光往林宝芝那边斜了斜,看她走山道如走平地一样又稳又轻,他有预感,这个碰巧遇上的女孩,会成为他靠谱的伙伴,择日不如撞日,顺便趁此机会,看看她的身手究竟好到什么程度。

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,一路上除了互相交换名字,就只安静地闷头赶路。

目的地离他们相遇的地方有点距离,赶路花了接近一个小时。林宝芝睁着锐利的双眸仔细留意周围的环境,始终保持着警惕,在俞洲平说到了之后,她心脏差不多提到了最高点,要是俞洲平说没到,她就准备掉头往回走了。

不是担心俞洲平对她不轨,有这种矜贵气质的人,出生不低,犯不着藏着躲着行小人之事,就算要作恶,也该是张扬的,而是这个地方有大型野兽出没的痕迹,危险性不小。

“一同行动,别分散。”林宝芝出声提醒了一句。

俞洲平点头,“正是我想说的。”

两人且行且查探猎物的踪迹,没大一会,就在一丛干枯的灌木旁边,发现了一个新鲜的蹄状脚印,脚印的泥土微微松落,代表着主人刚走过去一会。

林宝芝立马做手势示意俞洲平别发出声音,这个脚印差不多有她手掌大,野兽体型不会太小。

不用她提醒,俞洲平就绷紧了表情,依他的判断,这很可能是野猪的脚印。他带了军刀,弹弓,还有一小卷去黑市搞回来的柔韧性相当不错的银色细铁丝。

抬头看了下旁边树木的位置,正好有两棵比壮年男人腰身粗的树并排着且相距不远,他捏着铁丝的一头,然后把另一头递给林宝芝。

不用说话,林宝芝就领会了他的意思,果断地接了过来。来都来了,遇到这种大型野兽,放过的话,实在太可惜,拼一把,也许就能买得起她想买的东西了。

两人默契地把铁丝拉直,分头缠在树干上,高度在他们膝盖左右,这是俞洲平预估的高度,林宝芝自认对这边的动物种类没摸透,选择相信了他。

缠好确认铁丝牢固不易脱落后,又把各自身上的编织袋藏好,俞洲平朝前方猛地挥下手,手落,两人飞奔跑出去,他们要去把野兽找到并引到这里来。

大概五分钟后,一只长着硬鬃毛黑灰色的四蹄野兽出现在两人前方,两只招风耳,嘴巴凸出半尺,鼻孔直挺挺的,正在嚼着一截植物根茎,两颗锋利的獠牙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晃动,咬合力看着惊人。

正是野猪不假,腰身圆滚滚的比家里装水的水桶粗两圈,不算特别大,但绝称不上小只。林宝芝看两眼,就把它和她原世界里一种叫豚兽的异兽对上了。豚兽虽然生性凶猛战力高,可十分受任务小队的欢迎,出任务幸运猎上一只,整个小队能笑三天。

理由嘛,是因为这种异兽肉,简单处理一下,就能烤得非常好吃。因为大家的逮捕热情过高,豚兽变得越来越少见。林宝芝有幸猎过两回,吃过两回,现在回想起来那滋味,嘴里唾液的分泌,有止不住的势头。

林宝芝艰难地打住回想,同俞洲平对视了一眼,迅速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了过去,砸到的地方离野猪眼睛也就几厘米,俞洲平眼睛瞪大,目光忍不住往她身上瞟,准头太好了,比他想象中还要好。

他不甘落后,也寻了两块石头砸过去,砸到的是野猪的头顶,准头差林宝芝挺多,他沮丧地在心里地叹了口气。林宝芝无知无觉,眼睛专注前方,胳膊一抬,又砸了一块石头过去。

野猪接二连三被砸,吃痛地嚎了几嗓子,眼睛寻到他们,蹄子一蹶,往他们的方向奔蹿过来。

“跑。”林宝芝大喊一声,冲铁丝所在地狂奔。

俞洲平使出了浑身力气跑,然后发现,他妈的,他跑步的速度竟也只堪堪和林宝芝持平,明明瘦成这个鬼样,力气是哪里迸出来的?活了接近十八年,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。

转眼间回到了缠铁丝的地方,两人喘着气站在铁丝的另一头,为避免野猪察觉到铁丝的存在,林宝芝故技重施,又捡了泥石块往野猪方向投掷,试图激起它的暴怒,让它的速度更快点,等它靠近得差不多时,她举起手里时刻攥着的木矛,打算给它有力一击,方向对准的是野猪的眼睛。

俞洲平从未见过像林宝芝这样勇猛的女人,让他觉得自己好似有点多余。寻常女孩子,包括很多男人,看到这种级别的猛兽,早该吓得腿软动不了了,她却冷静地一步步诱野兽到陷阱里,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以及他不会辨认错的嗜血的激动。

他有点不想承认,看到她这样,他脊背攀过一层又一层的颤栗,血液直往脑袋里涌。他兴奋了,精神层面的兴奋,从未有女人带给他过这种感觉,他暗中喜欢许久的裴真真也不能。

“要来了。”林宝芝再次出声。

俞洲平脸上很稀有地漾开一抹纯粹又恣意的笑,好看得勾人心魄,可惜唯一的观众林宝芝根本没去看他,他拔出军刀,说:“早等着它了。”


林淑慧暗中骂了她一声土包子,逛公社居然还背了个破背篓来,想不通俞洲平为什么会看上她,马路上就按捺不住搂搂抱抱的。说句真心话,俞洲平就是看上裴真真都没让她那么难受,她比林宝芝好看十倍百倍好不好?

林宝芝无视她的鄙夷,和她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,这个距离发生点什么事,她能很快反应过来,顺便也留了点心在裴真真身上,她有预感,那些人的目标是裴真真,林淑慧被盯上很大可能只是因为穿着相似。

林淑慧手头钱票有限,上次来她花了一些,林老太最近又没有给她零用钱,想了想,干脆就没有单独行动,选择跟在了裴真真后面。

裴真真烦她烦得要死,说大家分开行动能节约时间,林淑慧装听不懂,她脸皮厚了许多,笑道:“大家一起出来的,理应一同行动。”

林宝芝适时附和一句,“是这个理。”这两人凑一起,方便她和俞洲平盯人。

裴真真无法,带着两个姓林的格外讨人厌的小尾巴,去称了点糖果,再去布柜排队买了两尺深蓝色的棉布,之后直奔日常生活用品柜台,买了条新手帕,一盒便宜的蛤蜊油,一盒稍贵的雪花霜,一双毛线手套,两双女士袜子,两双男士袜子,两条女士内裤,以及两条男士内裤。

柜台的售货员是个30多岁的女人,长着一张方圆脸,性子比其他柜台的售货员要随和得多,她找齐了商品,指了指俞洲平,对着裴真真打趣道:“你对象真高真帅。”

裴真真看了眼俞洲平,羞涩地抿着嘴唇微笑:“你误会了,他不是我对象。”

方圆脸女人看着那两双男士袜子和两条男士内裤愣了愣,职业素质让她很快回神,讪讪地笑道,“啊,不好意思,我以为你这是帮他买的。”不怪她这么想,一般姑娘家带男人来买男人的东西,一般那男人都是她的对象或者丈夫。

“我这确实是帮他买的,他不懂买这些东西。”裴真真红着脸小声说:“我们差不多一同长大的,关系很熟。”

裴真真说完,有意无意扫了林宝芝一眼,期待看到她失态无理取闹的样子,没有哪个女人能大方到允许别的女人帮自己男人买内裤的,除非林宝芝和俞洲平真的没有任何亲密关系。

没错,她的目的很简单,就是激怒林宝芝,以她对俞洲平的了解,他不喜欢善妒无理取闹的女人,林宝芝这一闹,相信俞洲平很快就会消了对她的心思,之后自然也用不着她做额外的事了。

可惜,裴真真失望了,林宝芝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,眼皮都没抖一下,难道俞洲平糊弄了她,林宝芝和他不是情侣?

正这么想着,她听到了俞洲平略带惊讶的声音:“裴姐,我以为你是处了对象,给你对象买的。”顿了两秒,淡淡地瞥了眼内裤和袜子,“这些东西我有,用不着,尺寸也不合适。”

一旁林淑慧露出看好戏又略带嘲讽的眼神,上辈子她就觉得裴真真对俞洲平的态度不对劲,看吧,果不其然也是觊觎俞洲平的女人。

方圆脸女人把那句到嘴边的“原来两位是青梅竹马”默默地吞回肚子里,改问:“那这男士内裤和袜子,你还要吗?”

这种情况明显是女方有意,男方无意,她还是别说些多余的话了,免得一会这姑娘更下不了台。心里忍不住吐槽,这么漂亮贴心的姑娘居然还有男人看不上,真是活久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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