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惜云府第1章

发表时间: 2022-09-08

我爹是奸臣。

抄我家的是我未婚夫。

他将铁链套在我脖子时,比那年给我戴花环时还要柔情。

我爹被斩首示众那天,我很平静地在给我娘捉虱子。

我道:「如果有火,我可以爆炒虱子,再配壶酒。」

没想到,逗笑了隔壁吊着琵琶骨的年轻将军。

好笑吗?

云府九位女眷都被关在天牢,只待圣上发落。

但总归,不是被发卖就是纳入教坊司。

「屏卿。」我娘喊我,「什么时辰了?」

我娘病了,从三天前进来这里时,就病倒了。

我从狭小的气孔打量着一方天,低声道:「午时左右!」

「午时。」我娘紧握我的手,无助地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
午时,是云府家破人亡的时辰。

我爹就要斩首了。

我云府男子就要启程往漠北充军了。

我娘大哭,婶娘和堂妹们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
二婶娘哀求我:「屏卿,你去求求宋岩吧。求他将你们姐妹救出去就行,他能做到的。」

宋岩是我未婚夫,四年前他是新科探花,我爹欣赏他的才华,将我许配给他。

他仕途顺利,一路被提拔,深得太子信赖。

可是,如今他也是成灭云氏满门的刽子手。

我帮二婶擦着眼泪,「他不会帮我们的。」

婶娘扑在我怀中哭着,堂妹们也围着我哭着,喊着姐姐。

我看着气孔里投过来的那道光。

太高太虚,抓不住。

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,我转过身去,以为是来宣旨的内侍,却不料看到的是宋岩。

他着一件绯色长袍,戴着双耳官帽,昂首挺胸,与我一栏之隔,我们俩视线相碰。

对视的这一瞬,我想到我第一次见到宋岩的画面。
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褂,上前来冲着我一揖,「元安给大小姐请安。」

如今,他身居高位,我却是他睥睨的阶下囚。

二婶求他救我们姐妹四人。她们死不足惜,可我们姐妹是温室娇养大的,怎能去教坊司那样的地方。

宋岩沉默听着,视线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。

他忽然开口问道:「大小姐为何不求?」

牢房中一静,婶娘希冀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。

我知道二婶的意思,也懂宋岩的目的。

我冲着宋岩跪下了。

「求宋大人施以援手,救我们姐妹出去。」我平静地给他磕头,「若能成事,屏卿愿此生当牛做马来偿。」

三尺之外,木栏之隔,宋岩沉闷但愉悦的笑声传来了。

他半蹲下来,戏谑地道:「四姐妹都给我做妾,大小姐也愿意?」

我停了一瞬,继续磕头。

我回他:「大人雅人深致惊才风逸,能为大人之妾,是我姐妹之幸。」

他又笑了,「宋某不知,大小姐竟如此能屈能伸。」

我垂首,未应他。

「可,是你们之幸,却是我之祸呢。」宋岩起身,袖子拂开,他森森凉意的声音落在我的头顶。

「大小姐,宋某会去教坊司看你的。」

宋岩话落,大笑而去。

我直起身,平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。

「屏卿!」二婶抱住我,说着对不起,「是婶娘异想天开了,不该让你去求那狼心狗肺的东西。」

我安抚着二婶,转过视线,看向隔壁吊着琵琶骨的人。

他乱蓬的头发遮住面庞,盘腿坐在墙角,三日不曾动过。

我本以为他死了,可在刚才,我却听到了他琵琶骨上的铁链声。

他竟还活着。

「那是谁?」五岁的小妹偎着我,在我耳边问道。

他是萧行,本朝最年轻的将军。

十五随父征战四方,仅用十年统一了漠北。

萧行的功绩是要载入史册,被后人敬仰的。

当然,这仅是我所认为的。

因为萧行以谋逆罪被关在此处,已有半年之久。

「可记得去年八月十二,在青禾馆见到的那位将军?」

小妹点头,「那位俊俏的神仙将军?」

那日萧行回京,万人空巷满城高呼,我有幸见过他的容颜。

拔天倚地,不怒而威。

我坐在木栏边,一直看着他。

气孔的光暗下来,四周响起鼾声,我依旧看着他,累了便换个姿势倚在木栏上。

当更鼓连响起五次时,萧行抬起头,隔着浓稠的昏暗,他也看着我。

我起身,屈膝给他行了礼。

他讥笑一声,再一次阖上眼睛。

我指尖掐过手腕,迫使自己清醒,也与他一般维持着姿势。

又过了既平静又惊恐的一日。

二妹问我,我们会什么时候被带走。

我告诉二妹:「昨日未宣旨,我们就还有五日。」

圣上每五日临朝一次。

「今天过去了。」二妹指着气孔,我点头,「那还有四日。」

二妹惊恐,躲到边上哭去了。

我依旧看着萧行。

夜深,又是更鼓连响五次时,萧行再一次睁开,撞在我望着他的视线中,他依旧讥笑一声,阖眼未动。

天明,狱卒将早饭丢在干枯的稻草上,我捡起来喂给我娘。

我娘不吃。她说她宁愿死去,也不想看我入教坊司。

「还有三日。」我告诉她,「您再活三日,若无活路再寻死。」

我娘依我,细嚼着干硬的馒头。

这一天是二月二,入夜后,依稀能听到街上游灯的喧闹声。

去年二月二我在做什么?

似在宫中陪着皇后观赏游灯,太子妃的莲花灯摔在我的裙子上,烧着了我的衣裳。

皇后训斥了太子妃。

太子领着太子妃与我道歉,我笑着说没事。

不知不觉五更天,萧行睁开眼,我依旧隔栏与他行礼。

他盯着我,我也看着他。

四周狼烟滚滚漫天飞雪,我似是随着他这一双眼,去了苍茫森寒的漠北。

「将军。」我收着心神,压着声音,「百姓,需要您。」

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有他那双黑沉沉但依旧清亮的眼睛,透出了一丝兴味。

许久,他笑了起来。

「云申之那奸佞,竟能养出你这样的闺中千金。」

他换了姿势,靠在木栏上斜睨着我,「你盯我三日,到底是百姓需要我,还是你需要我?」

我回他:「并无差别,我也是百姓。」

三日来我盯他,就是为了现在。

若想越狱,我们妇孺九人,不提能否逃离,便是出去了也无处藏身。

但若有武艺高强,且有漠北为后盾的萧行同行呢?

我,要活下去。

但萧行不为所动,只捏着铁链向我示意。

我道:「只问将军想不想离开。如果您想,我就有办法解了您身上的铁链。」

他面无表情地道:「不想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