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墨的话让沐清灵一时间愣住了。
“你……你在文县？那为什么你……”
沐清灵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她想问为什么宋墨还活着，毕竟据官方的说法，当时所有在文县的人，包括整个文县都泯灭于地震中。
可突然想到，这么问又有些唐突。
瞥了宋墨一眼，他依然面无表情，貌似并不在意。
“我只是走出来了而已，他们……没有走出来。”
宋墨淡淡道。
听到这话，沐清灵瞳孔收缩。
走出来？走出哪里？
文县不是整个都被埋到地下了吗？难道宋墨爬出来了？
不不不！
沐清灵马上否定自己这荒诞的想法。
开口道：“走出来？你是指走出哪里？”
“文县。”
宋墨道。
沐清灵……？？？
这不还是因为当时不在文县的原因吗？为什么宋墨会说出这么没有逻辑的话？
她看着宋墨的表情，变得有些心疼。
宋墨一定是因为文县大地震失去了所有，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
他会流泪可能是梦见了亲人，他这么说一定是想和家人一同面对灾难。
沐清灵笃定地点了点头，随后道：“宋墨，你也别太伤心，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。”
宋墨摇了摇头：“我并不伤心。”
沐清灵一怔。
多么坚强且命苦的少年！
失去至亲，只能用漠视一切的方式填补自己的痛苦，假装坚强。
不能戳破他，这样会让他的自尊心受到打击。
沐清灵微笑道：“那就好，你一定要勇敢向前，未来是光明的。”
宋墨看了看她：“谢谢。”
“不用……”
“小墨墨，回家了哟，怎么还在这里？”
就在沐清灵想说“不用谢”的时候，一个身材肥硕的妇女走了进来。
沐清灵认识她，她是宋墨的母亲……呃～养母。
“我先走了，再见。”
宋墨背起书包，随着他的养母离开。
沐清灵看着宋墨离开的方向，心中又有一丝欣慰。
虽然他遭受苦难，但如今又有了爱他的养父养母，也算上天给他的慰籍。
他的生活，应该会越来越好吧……
……
一辆黑色的轿车，飞速行驶在马路上。
车内，宋墨面无表情，看着一个个从他面前一闪而过的景色。
心中毫无波澜。
对的，宋墨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任何兴趣。
在很久之前，他就发觉，他和其他的人，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。
其他人会笑，会哭，会愤怒，会难过……
宋墨不会。
他的心就像一滩死水，平静如镜。
即使有石头落下，也会缓慢地被这滩死水吞没，水面不会泛起一丝涟漪。
他对沐清灵说他并不伤心，不是骗人。
而是无论是对亲生父母的死亡，还是文县几十万人丧生的惨剧，他都没有一丝感觉。
宋墨知道，这样不正常。
但他暂时还没找到改变的方法。
“小墨墨，在想什么呢？怎么心不在焉的？”
养母柳叶嫀说道。
宋墨转过头。
柳叶嫀正背对着自己，左手拿着化妆镜，右手正用什么在自己脸上拍拍打打。
透过化妆镜，能看到柳叶嫀那张肥胖且白嫩的脸。
却……看不见自己……
这是他第二个与别人不同的地方。
他在镜子中看不见自己。
他能在镜子中看见别人，别人也能在镜子中看见他。
唯独他没法看见自己。
不只是镜子，任何可以可以映射他长相的东西。
照片、水面、请人画的画、甚至别人的眼睛里……他都看不见自己。
因此，他对自己的长相是没有概念的。
“哦哦，忘了，你一直都是这副表情。”
见宋墨没有回答，柳叶嫀无所谓地笑了笑，随后继续补妆。
……
很快，回到家中。
一踏进门，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。
宋墨淡然的换了双鞋，走进大厅。
沙发上，一个同样身体肥硕，如同肉山的男人，手中正拿着一块生肉啃食。
这是他的养父，张囚。
鲜血沾满了他已经下垂的脸，大量的血液顺着他身体一层一层的肉往下流。
沙发上，地板上全是。
而沙发前面的桌子上，还摆着大量的生肉。
有躯干、腿、手……
约莫……像是人肉……
“哎哟，怎么不等我啊？又自己开吃了？”
柳叶嫀抱怨道。
随后飞奔到桌前，“砰”地一屁股坐下。
直接用手拖拽出一大块肉，也开始生啃了起来。
丝毫不顾及油渍和血液弄湿她的衣服。
两个人就像是鬣狗一样进食，根本停不下来！
“小墨墨，你也来吃啊！”
柳叶嫀抽空叫唤道。
宋墨摇了摇头，随后进入了房间。
“嘿嘿，小墨墨又不吃，我们可以多吃点了！”
吧唧吧唧……
……
宋墨来到房间，脱下衣服，乖乖地躺到床上。
盯着天花板。
他当然知道他们在吃什么。
但他到现在，都还记得一个慈爱的面孔对他说的话。
“孩子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，但妈妈希望你能够正常成长，正常生活。”
“你一定要做到，不能辜负那些爱你的人，这样，他们也不会辜负你。”
“哪些是爱我的人？”
“爱你的啊，就是和你一起，组成了家庭的父母。”
“是与你互相扶持的朋友。”
“是和你携手一生的恋人。”
“还有就是……与你素不相识，却伸出援助之手的陌生人。”
“什么是朋友？什么是恋人？”
“你以后会明白的……”
脑海中的面孔淡去。
这是她的亲生母亲。
这段对话发生在宋墨13岁的时候，也就是文县大地震前夕。
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对一切都无比淡漠。
却特别喜欢听她说话。
在她死后，这段话就成为了宋墨生存的信条。
正因为如此，他这些年过得都很好。
在亲生父母离开的第一年里，他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——莫悦。
他们一起对抗欺负他们的熊孩子。
一起在人家的稻田里面游泳，弄得全身是泥，还被稻田主人追着跑。
掏过别人家门前的燕子窝，挖过别人家种的红薯。
一直手拉着手，不曾抛下对方。
后面又遇到了养父母，给了自己一个家。
他不能背叛他们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