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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雀焚城录前文+后续

制服雷神的电工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建兴元年,初秋。洛阳的雨,下得毫无章法。白日里还残留着几分夏日余威的燥热,被入夜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奄奄一息。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顾府高翘的檐角上,顺着乌黑的瓦当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线,重重跌落庭院。青石铺就的地面早已湿透,水洼在檐下灯笼摇曳的昏光里,反射出破碎而不安的光斑。空气沉甸甸地压着,混杂了泥土的腥气、草木被冲刷后的湿腐味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铁器在潮湿中缓慢锈蚀的金属气息,丝丝缕缕,钻入肺腑。府邸深处,靠近西侧角门的小厨房,此刻却成了这潮湿阴冷雨夜里唯一散发暖意的孤岛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架在火焰上方一块硕大无朋的兽肉。那肉色呈深褐,纹理粗犷,绝非寻常牛羊。油脂被高温逼出,汇聚成珠,沿着饱满...

主角:阿炙顾荣   更新:2025-07-11 07:3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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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阿炙顾荣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朱雀焚城录前文+后续》,由网络作家“制服雷神的电工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建兴元年,初秋。洛阳的雨,下得毫无章法。白日里还残留着几分夏日余威的燥热,被入夜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奄奄一息。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顾府高翘的檐角上,顺着乌黑的瓦当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线,重重跌落庭院。青石铺就的地面早已湿透,水洼在檐下灯笼摇曳的昏光里,反射出破碎而不安的光斑。空气沉甸甸地压着,混杂了泥土的腥气、草木被冲刷后的湿腐味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铁器在潮湿中缓慢锈蚀的金属气息,丝丝缕缕,钻入肺腑。府邸深处,靠近西侧角门的小厨房,此刻却成了这潮湿阴冷雨夜里唯一散发暖意的孤岛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架在火焰上方一块硕大无朋的兽肉。那肉色呈深褐,纹理粗犷,绝非寻常牛羊。油脂被高温逼出,汇聚成珠,沿着饱满...

《朱雀焚城录前文+后续》精彩片段

建兴元年,初秋。

洛阳的雨,下得毫无章法。

白日里还残留着几分夏日余威的燥热,被入夜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奄奄一息。

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顾府高翘的檐角上,顺着乌黑的瓦当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线,重重跌落庭院。

青石铺就的地面早已湿透,水洼在檐下灯笼摇曳的昏光里,反射出破碎而不安的光斑。

空气沉甸甸地压着,混杂了泥土的腥气、草木被冲刷后的湿腐味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铁器在潮湿中缓慢锈蚀的金属气息,丝丝缕缕,钻入肺腑。

府邸深处,靠近西侧角门的小厨房,此刻却成了这潮湿阴冷雨夜里唯一散发暖意的孤岛。

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架在火焰上方一块硕大无朋的兽肉。

那肉色呈深褐,纹理粗犷,绝非寻常牛羊。

油脂被高温逼出,汇聚成珠,沿着饱满的肌肉纤维缓缓滚落,滴入下方跳跃的火焰中,发出“嗤啦”一声短促而响亮的爆鸣,随即腾起一小股带着奇异焦香的白烟。

负责炙烤这巨肉的,是府中新来的杂役,名叫阿炙。

他身形异常魁梧,几乎要顶到低矮的厨房顶棚,宽阔的肩背在火光投映下,在油腻的土墙上拉出一道庞大而沉默的阴影。

他赤着上身,只穿一条单薄的麻布裈裤,汗水混杂着油星,在他虬结如古树根的黝黑肌肉上蜿蜒流淌,最终汇入腰间束着的粗麻绳里。

火光跳跃,映照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庞,大半隐在灶火投下的阴影中,唯有下颌紧绷的线条和紧抿的厚唇显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。

油脂滴落得愈发密集,嗤啦声不绝于耳。

就在其中一滴格外硕大的油珠坠入火堆的瞬间,异象陡生!

那滴油并未像往常一样激起短暂的火焰,反而在接触炭火的刹那,无声地晕开一团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光芒。

光芒转瞬即逝,快得如同错觉。

然而,就在那光芒闪烁的刹那,阿炙握着沉重铁叉、正欲翻动巨肉的右手,猛地一颤!

他的动作停滞了,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。

宽厚的手背上,青筋如沉睡的虬龙骤然苏醒,根根暴凸,剧烈地搏动着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咔吧”声。

他粗重地喘息着,如
同负伤的野兽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间的嗬嗬闷响,目光死死钉在那滴油消失的炭火灰烬上,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挣扎,仿佛那里埋藏着他无法承受的过往。

“咳……”一声清朗而略显疲惫的干咳打破了小厨房里紧绷的寂静,也惊醒了沉浸在自己痛苦漩涡中的阿炙。

他浑身肌肉一僵,随即迅速低下头,将那份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强行压回眼底深处,只余下粗粝的沉默。

顾荣披着一件半旧的天青色宽袍,袖口沾了几点墨渍,斜倚在厨房低矮的门框上。

他显然是刚从书斋出来,被这雨夜的寒气侵扰,或是被那奇异的肉香吸引。

昏黄的灶火勾勒出他清癯的侧影,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,那是属于洛阳太学生的通病,对时局的忧虑和无力感沉淀在眼底。

然而此刻,他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洞悉的温和,穿透了弥漫的油烟与阿炙刻意低垂的头颅,落在了那双依旧微微颤抖、紧握铁叉的粗糙大手上。

“好香的肉,”顾荣的声音不高,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,在这雨声和油脂爆裂的嘈杂中却异常清晰,“只是这火……烧得人心头也焦躁。”

他缓步走进厨房,暖意和浓郁的肉香顿时包裹了他,驱散了些许雨夜的阴寒。

他并未在意地上溅落的油污,径直走到阿炙身旁,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那块在火焰上滋滋作响、边缘已烤得焦黄的巨肉。

“这劳什子,看着可不像寻常猎物。”

顾荣微微蹙眉,视线扫过兽肉粗犷的纹理和深褐的色泽。

阿炙的头垂得更低了,瓮声瓮气地答道:“回公子,是……是城外猎户送来的山彘(野猪),说……说难得。”

他的声音沙哑滞涩,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。

顾荣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并未离开那跳跃的火焰和被炙烤的肉块。

沉默了片刻,他忽然伸出手,指向肉块最肥厚多汁、烤得金黄油亮的一角:“这一块,割下来。”

阿炙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

火光映照下,他脸上深刻的皱纹似乎都凝固了,似乎没明白顾荣的用意。

“割下来,”顾荣的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,“给你。”

阿炙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,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雷霆击中。

他难
以置信地看向顾荣,那双总是被疲惫和麻木覆盖的浑浊眼珠里,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这位年轻公子的身影。

火光在他眼中剧烈跳动,里面翻涌着惊愕、茫然,还有一种深埋已久、几乎被遗忘的脆弱。

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握着沉重铁叉的手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,微微颤抖着。

“怎么?”

顾荣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,带着了然,“炙肉之人,反不得尝其味?

世间岂有这般道理?”

他微微侧头,示意阿炙动手。

阿炙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顾荣,又看了看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。

终于,他不再犹豫,手臂肌肉贲张,沉重的铁叉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。

他手腕沉稳而精准地一抖,锋利的叉尖如热刀切入牛油,轻松地割下了那块顾荣所指的、最为肥美的烤肉。

滚烫的油脂顺着叉尖滴落,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几分。

他动作麻利地用一张干净的荷叶将那块冒着热气、滋滋作响的烤肉仔细包好,双手捧起,恭恭敬敬地递到顾荣面前。

动作间,他粗壮的手臂上,汗水淋漓的肌肉线条在火光下起伏,更显贲张有力。

就在他递出荷叶包裹的刹那,顾荣的目光,如同被磁石吸引,牢牢地定在了阿炙摊开的、托着荷叶的右手掌心上!

在那遍布厚茧、污渍和几道陈旧烫疤的粗糙掌心里,赫然印着一块奇异的图案!

那并非后天烙印或伤疤,而像是从血肉深处生长出来的印记。

轮廓如同一朵熊熊燃烧、边缘翻卷的火焰,又似一片凝固的、形态奇诡的赤色云霞。

它的颜色是深沉而内敛的暗红,仿佛凝固的岩浆,又似干涸已久的血痂。

在灶膛跳跃火光的映照下,这暗红的胎记内部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晕流转,隐隐勾勒出更细密、更难以辨认的纹路,古老而神秘,带着一种非人的灼热气息,仿佛蕴藏着地心之火,与他掌心粗糙的皮肤格格不入,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。

顾荣的呼吸,在那一瞬间几近停滞。

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热浪扑面而来,并非灶火的温度,而是一种源自那掌中印记的、纯粹而蛮荒的燥热,瞬间穿透了他身上单薄的青衫,直抵
肺腑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他,仿佛冥冥之中,有沉睡万古的巨兽,隔着无尽时空,对着他掌心那火焰般的烙印,发出了低沉而悠远的回应。

他下意识地想要看得更真切些,身体微微前倾。

然而,阿炙的动作更快!

就在顾荣目光聚焦的刹那,阿炙那只托着荷叶的手猛地一缩,如同受惊的毒蛇闪电般收回!

厚实的荷叶包裹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落入了顾荣下意识伸出的手中。

那暗红的、火焰状的胎记,也随之隐没在阿炙紧握成拳的手掌之后,消失不见。

“公子……请用。”

阿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头重新深深地埋了下去,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抗拒的、布满汗水的宽阔脊背,对着顾荣。

灶火在他背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,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沉默里。

顾荣握着手中温热的荷叶包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瞥带来的灼烫感。

他静静地站了片刻,厨房里只剩下油脂滴落的嗤啦声和窗外更加密集的雨声。

最终,他没有再追问,只是轻轻拍了拍阿炙紧绷如岩石般的肩头,那触感坚硬而滚烫。

“早些歇息吧,雨大,莫要着凉。”

留下这句话,顾荣捧着那包着肥美烤肉的荷叶,转身离开了这弥漫着肉香、汗味和某种无形燥热的狭小空间。

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雨幕阴影中,只留下灶膛里噼啪作响的火焰,以及阿炙那在火光中久久僵立、如同铁铸的庞大身影。

夜已深,顾荣书斋的灯火依旧未熄。

窗外的雨势并未减弱,反而愈发狂暴,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,发出沉闷而持续的擂鼓声,仿佛要将整个洛阳城都淹没。

檐下的积水汇成湍急的细流,哗哗地冲击着阶下的石槽。

书斋内,烛台上的火焰被不知何处钻入的冷风扯得东倒西歪,在墙壁上投下无数狂乱舞动的影子。

顾荣斜倚在铺着素色茵褥的矮榻上,手中握着书卷,目光却有些游离,久久未能落在字句之上。

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荷叶的微凉和那块肥美烤肉的温度,但更深处的记忆,却是阿炙掌心中那块暗红如凝固火焰、又似诡异血云的胎记。

那印记的形状、色泽,以及它出现时带来的那股无形燥热,如同烙
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

他端起手边矮几上温好的酒,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瓷杯中微微晃动。

酒是上好的新丰酒,入口醇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,顺着喉管滑下,试图熨平心绪的微澜。

倦意如潮水般悄然上涌,眼皮渐渐沉重。

书卷从指间滑落,轻飘飘地跌落在茵褥上。

烛火在眼前模糊、拉长、扭曲……窗外凄厉的风雨声、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,都渐渐远去,沉入一片温暖的、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。

骤然!

绝对的死寂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宏大之音撕裂!

那不是声音,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恐怖震荡!

顾荣感觉自己悬浮在一片无垠的、燃烧的虚空中。

脚下、头顶、四面八方,目之所及,皆是滔天的烈焰!

那火焰并非凡俗的赤红或金黄,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、纯粹到极致的白金色泽,灼热、刺目,蕴含着焚毁诸天、熔炼万物的恐怖威能。

火焰无声地咆哮、翻腾,构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熔岩之海。

在这毁灭的汪洋中心,一个庞大到超越想象极限的轮廓,正缓缓凝聚!

那是一只……鸟!

它的身躯由流动的、沸腾的白金神火构成,每一片舒展的翎羽都仿佛是一道凝固的星河,流淌着毁灭与新生的法则。

双翼展开,其广不知几万里,轻轻一振,便卷起席卷寰宇的烈焰风暴!

它的头颅高昂,带着俯瞰苍生的漠然与神性,鸟喙锋利如开天的神剑,双目如同两轮正在寂灭坍缩的太阳,喷射出洞穿时空的灼热光芒!

朱雀!

这个古老而神圣的名字,带着洪荒的威压,如同雷霆般在顾荣的灵魂深处炸响!

他渺小如尘埃,在这焚尽诸天的神鸟面前,连恐惧的念头都无法升起,只剩下彻底的空白与卑微的湮灭感。

朱雀那由纯粹神火构成的、漠然无情的巨目,缓缓转动,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,精准地、冰冷地,落在了顾荣的身上!

那目光,并非实质,却比任何利刃都要锋锐,带着审视天地万物的无上威严,以及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、仿佛穿透了他灵魂的灼热!

就在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,顾荣感到自己右手掌心猛地一阵剧痛!

仿佛有一块无形的烙铁,正狠狠地按在他的皮肉之上!

他下意识地低
头看去——掌心之中,赫然浮现出与阿炙掌中一模一样的暗红色火焰状胎记!

那胎记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,内部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、扭曲,散发出灼人的高热!

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、古老而狂暴的悸动,伴随着朱雀那焚尽一切的意志,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冲入他的四肢百骸!

<“啊——!”

顾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猛地从矮榻上弹坐起来!

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挣脱束缚。
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如同离水的鱼,喉咙里火烧火燎,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
书斋内烛火依旧,只是被他的动作带起的风惊扰,疯狂地摇曳着,将他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。

窗外的风雨声重新涌入耳中,却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。

方才那焚天之火、那神鸟的凝视、掌心的灼痛……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,烙印在灵魂深处。

他颤抖着,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,摊开在眼前。

掌心,空空如也。

没有暗红的胎记,没有灼热的烙印,只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。

皮肤光滑,在烛光下泛着正常的色泽。

是梦?

顾荣剧烈地喘息着,指尖用力掐入掌心,传来清晰的痛感,试图证明此刻的真实。

但那灵魂被朱雀目光洞穿的灼热感,那血脉深处的悸动,却依旧在身体里残留、回荡,如此真切,绝非虚幻。

就在这时——“笃…笃…笃…”极其轻微、带着迟疑的叩门声,在书斋紧闭的门外响起。

叩门声极轻,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,在风雨的喧嚣中几乎细不可闻。

然而,刚刚从朱雀焚天、掌心灼痛的恐怖梦境中挣脱出来的顾荣,神经正绷紧到极致,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他心头激起剧烈的涟漪。

他猛地抬头,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,目光如炬,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、在烛光下投下沉重阴影的门扉。

是谁?

在这深夜暴雨之时?

恐惧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,白日里关于时局动荡、流民四起、甚至胡骑可能已近洛阳的种种流言蜚语,此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。

他屏住呼吸,没有立刻回应。

书斋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
和他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。

“笃…笃…” 叩门声再次响起,比刚才稍稍清晰了一点点,却依旧显得犹豫而胆怯。

顾荣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喉头的干涩和指尖的颤抖,声音尽量平稳地问道:“谁?”

门外沉默了一瞬。

风雨声似乎在这一刻也小了些。

然后,一个熟悉却更加沙哑滞涩的声音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笨拙,穿透门板传来:“公子……是……是阿炙。

夜……夜寒……给……给您……送……送个火……”是阿炙?

顾荣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,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攫住。

送火?

深更半夜?

他想起傍晚厨房里那诡异的一幕,那暗红如血的胎记,还有刚刚那场真实得可怕的噩梦…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。

他定了定神,起身走到门边,深吸一口气,拉开了沉重的门栓。

“吱呀——”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,潮湿阴冷的夜风裹挟着水汽猛地灌入书斋,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,几乎熄灭。

门口,阿炙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。

他低着头,巨大的身躯在廊下微弱灯光的映衬下,投下一片更加浓重、几乎将顾荣完全笼罩的阴影。

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粗麻短褐,浑身湿漉漉的,雨水顺着他粗硬的发梢和宽阔的肩膀不断滴落,在门口的青石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
他双手紧紧拢在身前,似乎捧着什么东西,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雨水浸泡过的、沉默而压抑的寒气。

“公子……”阿炙的声音闷在喉咙里,头垂得更低了,几乎看不见他的脸。

顾荣的目光,越过他湿透的肩膀,落在他那双拢在身前的、骨节粗大的手上。

手上空空如也,并没有预想中的火盆或手炉。

“火?”

顾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警惕。

阿炙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。

他沉默着,没有抬头,拢在身前的手却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怪异的姿态,抬了起来。

他的动作很笨拙,甚至有些滞涩,仿佛那双手臂有千钧之重。

随着手臂的抬起,顾荣终于看清了,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并非完全合拢,而是虚虚地罩在一起,十指微微蜷曲,掌心相对,留出了一小片空隙。

就在顾荣的目光聚焦在那掌心空隙的刹
那——“噗。”
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灯芯爆开的声音响起。

一点橘黄色的火苗,毫无征兆地、凭空地,从阿炙那空空如也、只有湿漉漉掌纹的双手虚拢之处,跳跃着诞生了!

那火苗极小,不过豆大,在湿冷的夜风里微弱地摇曳着,发出温暖而稳定的光芒,映亮了阿炙指缝间粗糙的皮肤和纵横的纹路。

它没有依托任何灯芯、火绒,更没有薪柴,就那么孤零零地、违反常理地悬浮在阿炙双掌之间那一小片虚无的空气里!

烛火!

顾荣的瞳孔骤然收缩!

一股寒气,比门外灌入的夜风更甚百倍,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!

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!

傍晚掌心的火焰胎记、梦中焚天煮海的朱雀神鸟、那洞穿灵魂的灼热目光……所有的画面和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,轰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,与眼前这凭空悬浮的、违背天理的烛火,瞬间重叠、交织、印证!

这绝非人力所能为!

眼前的阿炙,他那沉默如山的躯壳之下,究竟隐藏着什么?

那掌心的火焰胎记,与这凭空而生的烛火,与那梦境中的朱雀……它们之间,到底存在着怎样恐怖而古老的关联?

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紧了顾荣的心脏,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撞在身后的矮几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。

他死死盯着阿炙那双虚拢的手掌,盯着那一点在风雨飘摇的深夜里、静静燃烧的、诡异的烛火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书斋内摇曳的烛光,将他因极度震惊而失色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。

阿炙依旧低垂着头,巨大的身躯在门口投下浓重的阴影,沉默如山。

只有那双虚拢的手掌中,那一点凭空燃烧的烛火,在湿冷的空气中,散发着恒定而诡异的暖光。

时间,在烛火无声的燃烧中,仿佛凝固了。

永嘉五年,五月。

洛阳的天空,再也不是往日的颜色。

曾经象征巍巍皇权的明净天青,被浓得化不开的、混合了烟尘、血污与绝望的铅灰色彻底覆盖。

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、尸骸腐烂的恶臭,以及铁锈般的血腥气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苟延残喘的肺腑之上。

昔日繁华如锦的帝都,如今已沦为修罗屠场。

断壁残垣如同巨兽
被撕裂的残骸,焦黑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中,无声地控诉着。

街道上,破碎的旌旗、丢弃的兵刃、冻僵或被马蹄踏碎的尸骸……层层叠叠,堵塞了道路,又被反复践踏,与泥泞污浊的血水搅拌在一起,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、粘稠的暗红沼泽。

匈奴汉国大将刘曜的狼头大纛,如同不祥的魔影,已然插上了洛阳残破的宫墙。

这座千年帝都的心脏,已被铁蹄踏碎。

城破!

国亡!

这两个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瞬间抽干了所有残存者的最后一丝侥幸。

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,彻底击垮了秩序,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的疯狂奔逃。

哭嚎声、惨叫声、马蹄践踏声、房屋倒塌声、还有胡兵粗野的呼喝和狞笑,混杂成一片末日降临的恐怖交响。

顾府早已在数日前就被乱兵洗掠一空,焚烧殆尽。

顾荣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扒来的、沾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粗布短褐,混杂在汹涌如潮的难民队伍中,正拼命地向城南残破的广阳门方向挤去。

他的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土,嘴唇干裂出血口,昔日清朗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,只剩下惊惶和疲惫。

他死死抱着一个同样肮脏的小包裹,里面是仅存的几块硬如石头的麸饼。

每一次推搡,每一次跌倒,都让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呻吟。

肺里像着了火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烟尘。

“滚开!

挡路者死!”

粗暴的胡语吼叫声从后方传来,伴随着急促的马蹄踏水声。

顾荣心头一紧,下意识地回头。

只见一队剽悍的匈奴骑兵,如同劈开浊浪的铁锥,正沿着相对开阔的街心猛冲而来!

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弯刀,马刀上滴落的血珠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。

挡在他们面前的难民,无论是老弱妇孺,都被无情地撞飞、践踏!

惨叫声和骨骼碎裂声令人头皮发麻。

“快!

往两边躲!”

有人嘶声哭喊。

难民队伍瞬间炸开了锅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蚁群,哭嚎着向街道两侧残破的屋舍和瓦砾堆里扑去,互相推挤踩踏。

顾荣被一股巨力撞得一个趔趄,踉跄着扑倒在路边一堵半塌的土墙下,冰冷的泥浆瞬间糊满了他的半边脸。

他挣扎着想爬起来,一只沾满泥污的靴子却重重地踩在了他
抱着包裹的手腕上!

“啊!”

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,包裹脱手滚落。

一个满脸横肉、穿着脏污皮甲的匈奴兵狞笑着跳下马,弯腰就去抢那包裹:“汉狗!

还有吃的!”

他身后的几名骑兵也勒住了马,发出粗野的笑声,显然把这一幕当成了乏味屠杀中的一点消遣。

顾荣心中一片冰凉,绝望瞬间淹没了他。

完了……最后的活命粮……就在那匈奴兵肮脏的手指即将碰到包裹的刹那——一道沉默如山的巨大黑影,如同从地狱中升起的魔神,带着一股腥风,猛地从顾荣身侧的瓦砾堆后撞了出来!

是阿炙!

他不知何时已挣脱了难民群,此刻他身上的粗麻短褐早已破烂不堪,露出下面虬结如铁的黝黑肌肉。

他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,几乎看不清五官,唯有一双眼睛,在灰暗的天光下,竟隐隐透出一种非人的、近乎野兽般的暗红光芒!

那光芒深处,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死寂与狂暴!

他没有武器,只有一双沾满泥泞和血痂的、蒲扇般的巨掌!

“吼——!”

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、低沉而暴虐的咆哮从阿炙的胸腔深处炸开!

这吼声带着一种原始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,甚至盖过了周围的混乱喧嚣!

那弯腰抢包裹的匈奴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和黑影惊得一愣,下意识地抬头。

就在他抬头的瞬间,阿炙动了!

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极限!

魁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,如同扑食的巨熊!

一只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,闪电般攫住了那匈奴兵握刀的手腕!

“咔嚓!”

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!

那匈奴兵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,手腕竟被阿炙硬生生捏碎!

弯刀脱手坠地。

阿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另一只巨掌如同烧红的铁钳,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气浪,狠狠地印在了那匈奴兵的胸口!

“噗!”

没有金铁交鸣,只有一种沉闷的、仿佛烙铁烫在生肉上的可怕声响!

匈奴兵胸前的皮甲瞬间变得焦黑、塌陷、融化!

一股皮肉焦糊的青烟伴随着刺鼻的恶臭猛地腾起!

那匈奴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,整个胸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猛地凹陷下去,身体如同破败的草袋般倒飞出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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